河馬小姐是公寓裡面不可忽視的存在,也可以說是公寓裡的名人,就像河馬潛在水裡一樣,看似靜靜的,溫溫的,卻又龐大的不可忽視,我跟河馬小姐會認識,就是因為一天當中會在公寓裡巧遇她好幾次,有時候出門時,看到她在遛狗,回來時她還是在遛狗,帶孩子去補習她又在遛狗,下課回家,她一樣在遛狗,一天偶遇她的4次是家常便飯,最高紀錄一天在公寓裡遇到她8次,每次偶遇她都期待跟妳話家常,或是她的狗會熱情地踏上我們的小腿肚撒嬌,所以每一次都偶遇都要花些時間寒暄。
真正把我們牽在一起的是因為她的外婆曾經在台灣就讀高雄女中,到臨走前嘴裡唸的,心裡想的都是台灣的美食,每每提起外婆,她總感慨地說:如果早點認識Vicky就好了,就可以請妳代購台灣的美食,完成外婆的遺願。看到她對外婆的所託這麼充滿遺憾,我便在某次回台灣時,帶了些台灣名產,送給她請她帶去祭祀她的外婆,那時候,我雖然覺得河馬小姐反應和動作有些遲緩,但我也沒有多想,她也對妹醬很好,因為她沒有孩子,也沒有工作,所以她平常除了遛狗之外,時間很多,有一陣子,我常常邀她來家裡喝茶聊天,她算是我的第一個日本朋友,我很感謝她總是耐心的聽我說話,我們也像一般朋友一樣會一起外出午餐,從聊天裡得知,她跟先生之前調到靜岡,住在公司配給的宿舍裡,這種公司配給的宿舍,意味著上司部長的太太們也都在裡面,所以平常生活上的階級禮儀,讓她得了憂鬱症,整整吃藥9年,也因此錯過了生育年齡,再加上她子宮有些疾病,受孕也很不易,就這樣還到了這個年紀,膝下無子,而養了一隻小狗作伴,長期服用藥物的關係,讓她反應有些遲鈍,聽完她的坦誠之後,我覺得很心疼,但至少她的先生非常的照顧她,她的爸媽也住在附近,每每河馬先生出差外宿,她的爸媽就會來陪她過夜,我們就這樣維持很密切的友誼大概一年多….
但是,這一年多裡,偶爾會發生一些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的狀況,因為她很寂寞,所以她常常在公寓裡遛狗,好跟人家交談接觸,當我回去台灣的時候,因為寂寞,她會一直傳簡訊給我,通常我到日本一下飛機,她就會傳來簡訊,問我到家了沒有?老實說,我有點感到窒息,但是我知道她沒有惡意,只是心理的寂寞無法消化,但當時妹醬還小,我實在沒有太多餘力,再去照顧一個大孩子,因此我寫了一封信給她,我跟她說:我是真心跟妳當朋友,我也很感謝妳常常來陪我聊天,但是在日本初為人母的我,有很多事情需要學習,妹醬又還很小,所以請原諒我沒辦法常常花時間陪伴妳。
寫了信之後,情況大為好轉,我們的友誼也一直持續著,但是過沒多久,她的狀況時而穩定,時而不穩定,穩定的時候,我們有一般朋友該有的社交距離,不穩定的時候,她會直接打電話一直找我,或是直接來我家按電鈴,有一次,我不在家,是T先生應門,但她卻抱著小狗,在我家門口徘徊已久,搞得T先生很崩潰…,但她就像個大孩子一樣,只要妳花些時間陪她,她就又會穩定一陣子,我原本以為我可以拿捏這樣的交友關係,因為她真的沒有對我們不好,我們也沒有爭執交惡。沒想到,後來在懷上Nana之前,我無故流產了兩次,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上手術台,卻是要割捨我心裡最不想割捨的心頭肉,身心俱疲的我,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力再應負河馬小姐不穩定的狀況,我開始疏遠她,她也感受到了,現在,我們不再像以前一樣會外出用餐,只會在她遛狗的時候寒暄打招呼。
但….,我心裡對她是有愧的,我總覺得,如果那時候我們沒有密切跟她往來,她就不會有所失落,就好像,我明明給不起她要的,我卻又在給她希望之後,轉身離開。而她也沒有錯,就是個長期被憂鬱症纏身的找不到出口的人,而寂寞就是這世界上最難熬無助的一種感覺,至今,我仍然衷心感謝她對我付出的友誼,她甚至在妹醬幼稚園中班住院時,天天煮一道菜送來我家,減輕我度過往返家裡和醫院的繁忙,這樣的雪中送炭,我銘記在心,只是,我們之間的友誼,我後來真的的處理的很不好,總覺得深感抱歉!如今,我也不知道是否該重拾我們的關係?或是維持現狀?或是寫一封信告訴她我的抱歉?
算一算來到日本邁入12年了,除了媽媽這個角色是我做最久的職業之外,其他就是不起眼的生活流水帳,但書寫對我而言,就是一種對生活的感受,而感受是很主觀卻又很真實的,不需要為任何人來解釋我的感受,除了寫孩子們,寫生活流水帳,我也想寫點別的,所有來日本遇到的人事物,才得已成就現在的我,每一個階段的自己與當時的感受,都想好好記錄下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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