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日本友人-樹懶太太

by Vicky902

樹懶太太是一個我一再猶豫,不知道該不該提筆寫下的人物,因為我們的關係還牽扯到宗教,還有另外一位『刺蝟太太』,但我們跟樹懶太太認識很多年了,至今她的孩子也三不五時來我們家吃飯和姐妹們一起玩,對於樹懶太太這個獨生的女兒,我總有說不出來的複雜心情…,每每看到樹懶太太的女兒後腦勺總是帶著一坨糾結的頭髮,過大不合的上衣,配上一年四季裡,不管天氣冷熱,永遠的運動短褲,手肘和膝蓋因為冬季乾癢,常常掉皮屑,即使衣服合身,也是上衣與下著完全不搭的組合,從小在教會長大的她,是個善良寬容又大方的孩子,只要姐妹倆要邀請她來我們家玩,我永遠都歡迎,還每次煮上一桌營養的餐,就是希望她能留下好好吃一頓飯,孩子來到父母身邊,即使爸爸媽媽不是這麼符合世俗的期待與標準,孩子還是無條件的接受這樣的父母,並且全心全意的愛著爸爸媽媽,這是我在樹懶太太女兒身上看到的愛。

我跟樹懶太太是在我懷著Nana的時候,在公寓的遊戲室裡認識,妹醬跟她女兒剛好同年,到了要選幼稚園的年紀,偌大的遊戲室裡,當時只有我們2組親子,妹醬也很自然的跟她女兒玩在一起,我當時對選擇幼稚園感到困惑,而開啟了話題,我對樹懶太太的第一印象就是她很害羞,交談時總是會避開眼線,話也不多,但是行為舉止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懶散與漫漫,而她的女兒,一直掛著了條鼻涕,我還拿出衛生紙,幫她清理乾淨,臨走前,樹懶太太與我交換了聯絡方式。

隔了一週,樹懶太太邀約我們週六一起去我們常去的兒童公園野餐,當時我因為懷著Nana前4個月一直出血,妹醬就這樣一直跟我關在家裡,加上樹懶太太說,會有幾個家庭一同前往,我們那時正需要有這樣一起育兒的家庭朋友,所以我認為是個拓展社交的好機會,前往公園相聚時,我很訝異,當天總共有8個家庭,我也很好奇,這麼安靜內向的樹懶太太,怎麼會有那麼多朋友?!經過一聊天之後,才發現他們是教會的朋友,我對基督徒的印象算不錯,以前在美國時,就常常跟著我的Homestay家庭去做禮拜,但最讓我最震驚的是,在懷著Nana出血不止的時候,連醫生都宣布再流下去孩子可能也保不住了….,一天夜裡,我想起了美國的home媽,她總告訴我:凡是禱告,凡是謝恩。一天夜裡,我流著眼淚,跟天父禱告,我祈求祂用大能的雙手,幫我保守這個孩子,我會盡力當個好媽媽,而我也已經無法再承受失去的痛…..,我還許下諾言,果您能幫我守住孩子,我會追隨您的腳步。

禱告後的隔天,出血就忽然停止了,為了兌現我的承諾,一天夜裡,我又再次禱告,我跟天父說,感謝祂幫我保守住我的孩子,我會兌現我的諾言,希望祂能安排一個領門人到我們身邊。結果我就遇到了樹懶太太和其他教友,知道他們是基督徒之後,我便提出了要去他們教會的要求,接著我們家就開始了2年的教會生活,日本對於宗教沒有像台灣這麼多元,接受度也不高,大概跟當年真理教的沙林毒氣有很多大關係?2年的教會生活,說起來很簡單,但是教會很遙遠,來回車程花掉很多時間,我們每週日要花掉一整天的時間在教會,妹醬每週都有固定玩伴,因此交到了很多好朋友,她到現在偶爾還會懷念教會時光,但是我帶著新生兒的Nana,又要餵母乳,每次都是大包小包,還要早起做全家人的便當(因為教會附近什麼賣吃的都沒有),不塞車單程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,Nana還有好多次在車上吐奶,我們中途必須停下來更衣好,換尿布和餵奶,老實說,真的蠻累的…,但是我很信守我的諾言,也沒有太多思考的就認為這是天父為我們預備好的路,走就對了!

因為樹懶太太跟我同一個公寓,所以我們有很多機會一起讀聖經,接觸的次數也變多了,但是越接觸就有越來越多的不能理解,像是樹懶太太和先生是一對看不出夫妻氛圍的夫妻,他們一家三口除了教會活動之外,永遠就是爸爸跟女兒或是媽媽跟女兒的組合,而我們家永遠是一家四口一起出席,如果我們2家相約出遊,常常只有T先生一個爸爸或是我一個媽媽在場,樹懶太太告訴我,她跟先生會結婚是上帝的安排,所以他們之間沒有夫妻情愛,是來自上帝的愛?!(這到底是什麼意思?)因為他們是很虔誠的基督徒,所以只希望跟教會的弟兄姊妹結婚,但是教會裡單身的教徒又不多,所以最後選擇了彼此。

夫妻之間是關起門來的事,其實只要他們過得舒服自在,不用在意旁人的想法,但是第一次到樹懶太太他們家時,我不敢相信我眼前看到的一切,木質的地板上是肉眼可以看到的一塵厚厚的灰,到處都是頭髮,客廳地上滿是紙箱和雜物,不知道是用紙箱當作收納?還是紙箱裡的東西沒機會整理?和室房裡一山一山的枕頭被褥,不知道是要放在和室給孩子們玩?還是晚上要就寢的寢具?想要洗個手,廚房的水槽堆滿髒碗盤,堆到水龍頭無法使用,只好去浴室洗手,洗手台的一角堆滿了拋棄式隱形眼鏡的塑膠盒,形成一座小山,一樣也是到處都是灰塵頭髮,原本要一起下午茶順便讀經的餐桌,有電腦,有字典,有各式各樣的調味罐,還有些不ㄊ屬於餐桌廚房的用品,想要泡個咖啡,煮水壺上的灰塵也是厚厚的一片,樹懶太太帶著不好意思,又鬆了一口氣的語氣跟我說:我們是教會的姐妹了,妳早晚會知道的,我們家就是這樣子。

我瞬間也明白了,為什麼『小樹懶』三不五時,頭上就會長頭蝨,對!你沒看錯,就是『頭蝨』,還有一次傳染給妹醬,而這也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看到我爸媽小時候『傳說中的頭蝨』,而就出現在我家妹醬的頭上,當晚我們全家人頭皮發麻的用頭蝨藥水狂洗了2次頭,全家人的床單棉被還用熱水殺菌消毒才放心,還有,如果樹懶家感染腸胃疾病,不管是急性腸胃炎、腸病毒還是諾羅病毒,都會持續很久,我想他們可能都沒有好好做消毒的工作,病毒才會一直在他們家循環?!

因為妹醬當時她還小,小孩說話就是很直白,有一次妹醬跟她女兒說:去完妳家之後,白襪子都變黑襪子了,她女兒很淡定的回答:對呀!因為我媽媽都不打掃,也不會煮飯,所以下次記得不要穿襪子來,回家直接洗腳就好了!而我們當時都坐在那邊…..

為了避免童言無忌的尷尬,之後的聚會與讀經都改在我們家進行,其他教會姐妹也都改為來我們家一起聚會讀經,當時很多教會姐妹告訴我:Vicky妳們家這麼乾淨,妳這麼會理家,妳們又住在同個公寓裡,妳不覺得這是天父巧妙的安排嗎?就是要安排妳來幫助樹懶太太改善他們家的生活啊!我當時不疑有他,真心相信是天父的旨意,就鼓起勇氣跟樹懶太太說,讓我來幫妳一起整理家裡吧?!但,我錯了!人與人之間最完美的相處,就是相互遷就,各退一步,不要想著可以改變任何人,樹懶太太當基督徒這麼多年,上帝與其他弟兄姊妹都無法讓她改變,我一個素人怎麼有這個能耐?我當時天真的以為,我們是教會的姐妹啊,只要我付出真心,樹懶太太一定可以理解我是出自一片善意,是啊~我們都自負的認為,我是為你好,但我們怎麼知道,她要的好,是怎麼樣的好呢?我們的相處開始有了壓力,我有壓力覺得有義務要協助她,而她有壓力必須開始學會理家和照顧家人,畢竟她快40年來都是靠住在附近的爸媽接送和備三餐,就連每週去教會禮拜,也有一位教會姐妹專門負責做她一家人的便當,一時之間要她開始學會自理,整個跳躍太多了,而我因為心裡積壓了很多不能理解與信服的事情,也漸漸開始對往返教會感到疲累…

而壓垮我們的最後一根稻草是,妹醬中班時候,忽然不明原因起疹發燒住院,最後還沒辦法行走,我們當然以專心照顧孩子為優先,T先生打電話去教會說,因為妹醬住院,我們暫時沒有辦法去禮拜,請幫我們也幫妹醬禱告,結果教會的組長弟兄說:你們沒有來參加教會,只有禱告是沒有用的,上帝是不會聽見的。這樣的話,對我們實在太殘忍,尤其是當時醫生懷疑妹醬是各種小兒癌症….,看著妹醬在病床上痛苦哀嚎,我們焦慮害怕又無助,禱告是當時唯一支撐我們的力量,而教會的組長弟兄卻把我們最後一絲希望都拿走了…,我當時心痛氣憤,但卻覺得清醒了!

我跟T先生說:我不相信,我只相信只要真心禱告,天父就會聽到,我們就會就有希望,因為當初我懷Nana出血不止的時候,我們沒有參加教會,更沒有受洗,天父都應允的我的禱告,我只相信,我所看到的,我只相信我自己所經歷的,其他人的聲音,我現在都不想聽。(P.s~妹醬住院那段日子,我很感謝『河馬小姐』雪中送炭,常常煮一道菜送到我家給我,我當時反而覺得,參加教會朋友變多了,反而沒有在需要幫助的時候得到支持,教會裡不是弟兄姐妹嗎?反而最後是無神論的『河馬小姐』送來溫暖,我迷惘了?與其大老遠的去追求所謂的『愛人如己』,是否先應該從關懷身邊的人做起?!)

離開教會生活後,我們一家花了好些時間,才撫平心裡的難受, 因為整整2年多的教會生活,我們也是實實在在的付出真感情,尤其是覺得愧對妹醬,因為我們大人的決定,她被迫沒有辦法再去教會見她的朋友,我對她感到無比的抱歉!但至今,我們依然每晚睡前禱告,我依然相信上帝,偶爾我也會閱讀經文,持續禱告,保有信仰與閱讀經文,這些帶給我心靈上的平靜,而我也相信自己的經歷,天父看見我的眼淚,聽見我的呼喊,體會我的需要,而祂選擇在一個最讓我難以忘懷的時間點,走進我的生命,更不後悔我當初許下的承諾,因為沒有祂的帶領,我就不會有現在福杯滿溢的生活,謝謝祂讓我保有Nana,讓我們一家人在愛裡相遇。

我沒有去教會之後,我跟樹懶太太的交集變成一般的公寓媽媽友,孩子們一樣會玩在一起,我們一樣會互送土產,現在的關係,剛剛好沒負擔,她女兒三不五時就來我們家一起午餐,然後跟姐妹倆玩,只是跟妹醬一樣要10歲的她,開始懂了很多事情,常常讓我感到心疼,但卻也無能為力,上次她來我們家午餐時,她說:只有在妹醬媽媽家和爺爺奶奶家,才可以吃一頓像樣的飯,而且妹醬家全家人都會一起吃飯,好熱鬧!我們家就沒辦法….我知道我們家跟人家不一樣….,但是沒關係,我還是覺得很幸福!

現在回想起當時與樹懶太太相處的點滴,他們夫妻真的是很虔誠很虔誠的基督徒,每天清晨5點就會起來讀經,上帝在他們心中最重要,教會的事情永遠擺第一,只要是有關教會的事情,樹懶太太通通都做得到,她不是不會烹飪,因為她有營養師執照,每次教會聚餐或是哪個教友生日,她都能端出佳餚,烤出蛋糕,或許已經花了很多的精力在教會上,所以家庭生活已經顧不暇己了,尤其教會又這麼遠,但是關於清掃家務這一塊,現在想想,她可能就是真的不會打掃也不知道怎麼收拾的人,就像我一直畏懼開夜間長途車,我想她也陷在這樣的困境中,感到很辛苦,還好有上帝與信仰的支撐。

寫這篇文章的時候,一直很猶豫要不要寫,因為宗教信仰這個話題,猶如政治一般有些敏感,也怕被誤認為,我在排斥毀謗基督徒或是教會,但是,這陣子,我就是很想寫一些生活上的感受,寫一些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人事物,我的經歷並不能代表什麼,懇請各位不要過度解讀,模糊焦點。

樹懶太太雖然也很多生活方式與我們家不同,但我始終相信她是愛孩子的,而小樹懶也讓我看見她對爸媽最單純的信任與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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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育兒書上沒教的事 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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